1990年2月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文坛前辈梁实秋的散文集———《雅舍菁华》中有一篇题为《写字》,他说“写字最容易泄露一个人的个性,所谓‘字如其人’,大抵不诬。如果每个字都方方正正,其人大概拘谨,如果伸格臂拉腿的都逸出格外,其人必定豪放,字瘦如柴,其人必如排骨,字如墨猪,其人必近于‘五百斤油’。所以郑板桥的字,就应该是那样的倾斜古怪,才和他那吃狗肉傲公卿的气概相称,颜鲁公的字就应该是那样的端庄凝重,才和他的临难不苟的品格相合,其间无丝毫勉强。”
2016年11月人民出版社出版湖北大学文学院编的《学术精神的爝火》三卷巨著,年富力强的刘川鄂院长以 《告慰先贤,激励后学》为题的代序文中,他提到两位仙逝了的老教授在科研和教学中各自的“个性”;谈到朱祖延教授,概括为两个字:“广博”,谈到张国光教授,概括为四个字“执着善辩”。
既然“写字最容易泄露一个人的个性”,当然也就包涵着老教授在科研与教学中各自的“个性特征”。恰好我手头有离世了的朱、张二位老教授的字条遗墨,试看这二位的字体“泄露”的个性如何?
记得有一次,有几句古文的出处,我硬是记不起来,便向我校著名文献学学者朱先生请教。朱先生很快回信了。他在百忙中没有随手打电话简单说明“出处”,而是把回信文字详细写在我向他请教的信笺空白处,亲自带来面交给我;落实无误,他才放心忙别的事情去了。我很感动!请看朱先生回信的字体:
记得有一天,我路遇善于学术争鸣而闻名海内的张国光教授。人言张先生很健谈,且博学强记,对人对事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,总是一股脑儿都说出来。他知道我在学历上是“一穷二白”,没有小学、中学、大学毕业文凭,况是“外来户”,但他不以为意。他说:你来校不久,就有学术论文、散文、小说、报告文学,还有影视作品等,发表在国家一级报刊上,都获了全国奖,有的作品被收进全国重点高中课本或被介绍到国外,这都决非偶然,你是在用事实证明自己啊。张先生如此同情弱者,我心存感激!他谈锋正盛,话题转到诗词上,他说记得你写过一首五绝———《自立》:“莫叹梅花瘦,经寒气自奇。不求谁送炭,似我雪中时。”很顽强,诗言志嘛;末了他说有个好消息,首届当代红学研讨会要在我校召开,你写首贺诗吧。
为申贺悃,我急就五律一首,题曰《口号》,诗云“一部红楼梦,耀寰两百年。脂批真切近,谁说不新鲜。俞李争前卫,曹高冀后贤。行看江夏会,创见动今天。”因是急就章,没有留底稿。后因省诗学会刊索要,我却记不清全诗,便请张先生找找看。不久,张先生回信了,其字体如下:
至今我已八十多岁啦,终日枯坐书斋,有时想起这两位已离世的老教授的字条遗墨,便再三对照,试看谁的个性似颜鲁公,谁像郑板桥?挺有意思的!缅怀故人,能看到他的遗墨,见字如面,会顿生“斯人虽已去,千载有余情”的感慨!
乙亥春节写于含川斋